父亲的菜园在楼后的空地上。曾经堆满建筑垃圾的角落，被他用废砖码成整齐的田垄。头年深秋，他把捡来的碎瓦片敲成粉末，混进板结的泥土里，粗糙的手掌沾满暗红的砖屑，像握着细碎的星火。

开春时，菜园成了会呼吸的调色盘。嫩绿的菠菜贴着地面舒展，韭菜割了又冒，冒出一茬茬油亮的新绿。番茄苗攀上他用旧晾衣架搭的支架，黄瓜藤缠绕着废弃的铁丝，开出星星点点的黄花。最惹眼的是墙角那株向日葵，籽是他在购物网站反复比价后挑的，如今昂着头，把阳光酿成沉甸甸的花盘。

“你爸又在网上瞎买东西！”母亲举着手机抱怨，屏幕上躺着五颜六色的菜种链接。父亲挠着头憨笑，“人家评论说这是新品种，结的果又大又甜。”楼下几个老头路过，瞅见父亲蹲在田垄间摆弄稀奇的菜籽，撇着嘴打趣：“老糊涂，净整些洋玩意儿，能长出菜才怪！”

清晨总能看见父母相携提水的身影。父亲把塑料桶挂在电动车的两头，母亲在旁扶着桶身，白发在晨风中轻晃。水瓢泼洒间，水珠溅在菜叶上，惊起几串晶亮的晨光。父亲总说慢工出细活，浇水要像给庄稼挠痒痒，母亲嗔怪他瞎讲究，却也跟着他的节奏，把每寸土地都浇得透透的。

暮色降临时，菜园镀上一层温柔的金光。父亲坐在小马扎上，就着余晖擦拭锄头，金属表面倒映着青青菜叶。风掠过田垄，卷起他衣角的泥土碎屑，那些曾被人看轻的尝试，此刻正滋养着蓬勃生长的翠绿，把岁月酿成触手可及的鲜活与甘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