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戎装在身的梦中醒来,看着窗外暮色未褪,我摸出衣柜深处的铁盒,优秀士兵的证章、三等功的勋章、肩章、领花、帽徽,还有几本泛黄军旅相册,看着这些曾经的荣誉和藏在时光深处的片段,记忆就像电影般一帧帧在脑海里缓缓铺开……
2002年的冬天,寒意比往年来得更早。我随合阳籍新兵从渭南乘专列奔赴天水,刚下车,凛冽的风就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得脸颊生疼。
新兵连的日子,每日五点起床雷打不动,体能、队列、战术,一样不落。我那时虽身形瘦小,但自认为身体素质还行,却总被班长训斥“像根豆芽菜”,便暗自较上了劲。别人练我也练,别人休息我还在练。三个月下来,新兵下连时竟也练就了一身硬本事——一口气引体向上三十多个,全副武装五公里越野稳稳跑进二十分钟。
下连队那日,雪下得正紧。警卫连连长来挑兵,他先是和新兵连长简单交流几句,目光便落在我身上。心中刚泛起窃喜,就听见一声“徐永生!”“到!”应答的刹那,我便成了警卫连的兵。
公务班的差事看似轻松,实则藏着大学问。每日要提前一小时起床,将师部会议室打扫得一尘不染,茶杯摆放须成直线,间距误差不得超过一指……那时总觉得这般琐碎日常与想象中的军旅生活相去甚远,直到一日师长路过,看见我擦拭桌面的专注时,说道“这小兵不错,很精干。”师长撂下这句话便走了。半月后,一纸调令,我竟成了师长的警卫员。
师长姓王,巧的是,我现在的“首长”也姓王,虽身处不同领域,但他俩身上有太多相似之处。都是把工作当成使命的人、永远精力充沛、对我同样严厉……“细节决定成败”,是他俩的座右铭。如今回头看,那些严厉的要求、反复地打磨,才有了我今日的成长。
2004年夏,大部队在青铜峡至阿拉善左旗进行演习。那日沙尘暴突至,能见度不足二十米。师长坚持要上前线指挥,猎豹车在戈壁滩上颠簸,忽然一声闷响,右前轮爆了胎。司机史班长正要下车,师长却按住他:“等等”。我顺着师长的目光看去,黄沙中似有人影晃动。不及细想,我已推开车门冲了出去,果然逮住了两个“敌方”侦察兵。事后师长在总结会上说:“我的警卫员眼睛比雷达还灵。”可我心里清楚,那不过是警卫员的本能罢了。
退伍前夕,师长问我今后的打算。我答不上来,或许是恋家的牵绊又或是对军营的不舍,两者在心里反复拉扯。他叹了口气说:“小徐,现在决定不走还来得及……”话音未落,便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他转身走进书房,提笔写下了“兵之乐”三个字,赠予我。这幅字一直挂在家中客厅,每每看到,仿佛师长的话还在耳边。
我已退伍整二十年,铁盒里的勋章早已褪去了光泽,唯有那道弹痕般的划痕反倒愈发显眼。我指尖一遍遍摩挲着,忽然明白,当兵的人,身上都留着这样的痕迹——不痛不痒,却永远擦不掉。
那段军旅生涯,难忘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