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间翻看桌边的台历，指尖顿在那行小小的“中秋”上，还有四五天月亮就要圆得满溢了。记忆像被这两个字轻轻碰了一下，簌簌落下来些细碎的片段。

小时候的中秋总在奶奶家过，墙根下的蟋蟀叫得正欢时，奶奶就会把竹筛子搬到院里，倒出晒干的桂花。金黄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风一吹，满院都是甜丝丝的香，我蹲在旁边捡花瓣，总被奶奶笑着拍掉手上的灰：“别玩了，该摆月饼了。”

那时的月饼没有花哨的包装，就装在粗布口袋里，是镇上点心铺做的老式酥皮。奶奶会把月饼摆在青花盘里，有豆沙的、枣泥的，还有我最爱的冰糖五仁——掰开时能看见晶莹的冰糖粒，咬一口，酥皮簌簌落在衣襟上，甜意要从嘴角漫到心里。爷爷坐在竹椅上，手里摇着蒲扇，指着天上刚冒头的月亮说：“等月亮爬高了，就给你讲嫦娥的故事。”

天渐渐黑了，月亮像被谁擦亮的银盘，悬在老槐树的枝桠间。我趴在爷爷腿上，听他讲“玉兔捣药”的传说，偶尔有槐树叶飘下来，落在奶奶泡的菊花茶里。院门外传来邻居家孩子的笑声，他们举着纸糊的兔子灯跑过，灯笼里的烛光晃啊晃，把影子拉得老长，也把中秋的热闹拉进了我们的小院。

后来父亲因为工作来到了陕西，我们一家人也就离开了老家，陪着爷爷奶奶过中秋的机会越来越少，有一年视频，看见奶奶在院里摆着青花盘，里面还是那几种月饼，爷爷坐在竹椅上，手里的蒲扇轻轻摇着，月亮依旧挂在槐树枝上，却显得比从前空了些。奶奶一边喝着菊花茶一边说：“给你留了五仁的，等你回来吃。”屏幕里的月饼看着还是老样子，我却忽然红了眼眶。

如今老院的槐树还在，只是爷爷的竹椅空了，奶奶的菊花茶也凉了。每年中秋我们若回去，还是会在院里摆上青花盘，放上老式月饼，风里的桂花香、天上的圆月，爷爷的竹椅，还有给奶奶温好的菊花茶，都和从前一样。只是抬头看月亮时，总觉得爷爷奶奶还坐在旁边，手里摇着蒲扇，要给我讲那些没讲完的故事。

原来中秋的念想，从来都藏在这些老物件里——粗布口袋里的月饼，爷爷的竹椅，奶奶的菊花茶，还有那轮总在老院上空等着的月亮。只要这些还在，那些温暖的时光，就永远不会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