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桂树是在某个清晨突然醒的。前一晚下班路过时，枝桠还裹着夏末的倦意，深绿的叶片上沾着没干的露水，像熬了夜的人挂在眼角的泪，连花苞都缩在叶缝里，透着股没睡醒的懒。可第二天推开门去买早餐，风里忽然就飘来了甜香——不是超市里糖果那种腻人的甜，是掺了秋凉的清润，像有人把凌晨的月光揉碎了，拌着带水汽的晨雾，细细酿在每一粒米白色的花苞里，吸一口，连肺腑都像被浸软了。

我总爱在傍晚绕到树底下站一会儿。那会儿夕阳把树冠染成暖金色，光线从叶片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斑。风一吹，枝桠轻轻晃，细碎的花瓣就簌簌往下落，有的沾在肩头，有的落在手腕上，像谁悄悄撒了把星星。常有住在附近的老人搬着竹椅坐在树下择菜，竹篮里的青菜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指尖偶尔碰到飘落的花瓣，便笑着往旁边拨一拨，说“这树每年都准时香，比闹钟还准”。有次我看见隔壁单元的小姑娘，踮着脚伸手去够低枝的桂花，辫子上的蝴蝶结跟着晃，花瓣落在她的发梢，她却浑然不觉，只盯着花苞笑，眼里亮闪闪的，比夕阳还暖。

后来天气渐渐冷了，桂树的叶子慢慢转黄，花瓣也落得差不多了，风里的甜香淡得几乎闻不见。我以为这份温柔会跟着秋天一起走，直到有天整理外套，抖了抖袖口，忽然又闻到那股熟悉的淡香——原来有些美好是藏在时光里的，就像巷口的桂树，不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不与春天的桃花争艳，也不跟夏天的梧桐比荫，只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把清甜味儿悄悄送进每个路人的日子里。

现在每次路过巷口，我都会多望那棵桂树两眼。它还是那样安静地立着，叶片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跟每个经过的人打招呼。我忽然明白，生活里的温暖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就像这棵桂树，就像老人择菜时的闲话，就像孩子发梢的花瓣，藏在寻常的巷口，藏在不经意的瞬间，却能在回忆里，香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