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青瓦时，总先在巷口那棵老梧桐的枝桠间打个转。去年深秋被风扯断的枝杈处，新抽的绿芽还裹着嫩黄的绒毛，沾着的露水晃了晃，没等落地，就被早起的麻雀啄走了半颗。

巷子里的门是渐次开的。最东头张奶奶家的木门轴总发出生锈的“吱呀”声，她端着搪瓷盆出来淘洗青菜，水流过石砖的凹槽，带着晨露的凉，漫到隔壁修鞋铺的门槛边。修鞋的李师傅已经支起了摊子，缝纫机的铁针头闪着光，他把昨晚补好的布鞋摆在竹筐里，鞋尖沾着的白石灰，是前几日帮隔壁小孩补鞋底时，蹭到的墙皮。

再往里走，早餐铺的蒸笼正冒白汽。笼盖一掀，葱花馒头的香混着豆浆的甜，裹着风往巷尾飘。穿校服的小姑娘攥着硬币跑过来，马尾辫上的粉色蝴蝶结晃得人眼晕，她踮着脚要了两个肉包，咬下第一口时，油汁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很快被晨光烘成了浅褐色的印子。

墙根下的花开得正好，最外层的花瓣被夜雨打卷了边，却还是执着地朝着光的方向。有只蜗牛背着半透明的壳，正沿着花茎慢慢爬，留下的银线在晨光里闪着细弱的光。路过的阿婆停下脚步，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花瓣，又弯腰把被风吹落的枯叶捡起来，扔进墙角的竹篮里。

巷尾的铁门“哗啦”一声被推开，穿工装的快递员推着车进来，车斗里的包裹堆得冒了尖，最上面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盒子，是小女孩昨天盼了一整晚的童话书。他熟练地把车停在老梧桐下，掏出手机打电话时，阳光正好落在他的肩膀上，把工装的蓝色，染得暖融融的。

晨光慢慢爬高，巷子里的声音也渐渐热闹起来。修鞋机的“哒哒”声、早餐铺的吆喝声、小孩的笑声，还有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混在一起，裹着露水的凉、食物的香、花朵的甜，在青石板铺就的巷子里，慢慢散开。原来最寻常的日子，也藏着这样多的温柔——就像这巷尾的晨光，不慌不忙，却把每一个角落，都照得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