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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5-09-21     作者:王天腾     来源:多经公司     【字体: 】     浏览次数:

公交报站声“朝阳门”三个字刚落,窗外就闪过明城墙的垛口,手机弹出生鲜平台的广告:岭南荔枝正打折,配图里的果子红得发亮,仿佛谁把夏夜的星星揉碎了撒在枝叶间。我忽然想起之前在城墙根看到的老槐树,树洞里积着经年的雨水,不知有没有盛过哪年夏天的荔枝香。

2000年的西安,岭南的鲜荔枝依然是报纸上的稀罕物,照片里的红果子裹在泡沫网里,隔着秦岭的云雾,显得格外遥远。母亲总给我讲起,她第一次见荔枝是在2001年的春节,父亲单位发的年货里混着一小袋荔枝干,暗红的果子硬得像石子,但泡在水里发一夜,第二天能满屋飘香。

“你爸舍不得吃,荔枝干都用来给你煮糖水喝了,结果害得你上火打了一周吊瓶都没见好。”母亲择着菜,诉说着往事。

去年大学舍友寄了箱妃子笑。顺丰的箱子送到楼下时,快递员额角的汗水正往下滴,“刚到的冷链车,您赶紧开箱,不然怕坏。”

撕开密封胶带的瞬间,冷气裹着一股清甜味漫出来,果皮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像是刚从枝头摘下来。表妹捏着一颗跑向阳台,对着阳光举起,莹白的果肉透过薄皮映出来,像块半透明的玉。她咬下去的瞬间眯起眼睛,汁水顺着下巴流到衣襟上,“姐姐,这比超市买的还甜!”

我忽然想起陕西历史博物馆的那组唐代驿马俑。陶马的鬃毛被塑成飞扬的模样,驿卒的衣襟褶皱里,仿佛还透着岭南的水汽。讲解员说,天宝年间为了运送荔枝,驿道上的快马常常累死在半路,“一骑红尘妃子笑”的背后,是无数役夫的脚印叠在石板路上。那时的长安人不会想到,千年后的夏天,岭南的荔枝能坐着冷链车甚至飞机,一天就穿越五千里路,出现在菜市场的摊位上。

周末去早市,见个老汉守着筐荔枝吆喝,“岭南来的荔枝,甜得很!”他掀开保温被的瞬间,红莹莹的果子滚了出来,沾着清晨的露水。旁边卖凉皮的阿姨买了两斤,“给孙子尝个鲜。”她笑着说,“我们小时候哪见过这,听都只在戏文里听过。”阳光穿过梧桐叶,在荔枝上洒下斑驳的光点。

傍晚炖银耳汤,抓了把荔枝干丢进去。果子在沸水里慢慢舒展,汤色渐渐染上琥珀色,甜香弥漫得满厨房都是。我想起博物馆里那枚唐代的荔枝核,被岁月磨得光滑,静静躺在展柜里。原来有些味道是会流传的,无论是鲜荔枝的清甜,还是荔枝干的醇厚,都在长安的烟火里扎了根。

夜色漫过护城河时,汤锅里的甜香还在飘。窗外的霓虹灯映着城墙,千年的砖石沉默地立着,见证过驿马的风尘,也收纳着如今冷链车的鸣笛。或许长安与荔枝的缘分,从来都不只是“一骑红尘”的故事,而是在时光流转里,那份对远方滋味的向往,始终鲜活。就像此刻汤碗里的甜,既有岭南的阳光,也有长安的烟火,混在一起,成了独属于这座城的,温柔的回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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