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中午下班,我骑着电动车穿行在回家的路上。肚子早已饿得发慌,却想着横竖不过五分钟的路程,到家再吃也不迟。这念头刚起,便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后背的汗珠如蚁群般爬行,手指竟渐渐失了力气,几乎要握不住车把。
我拼尽最后一丝清醒,捏紧了刹车。车子歪斜着停在路边,我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下去。幸而一位过路人扶住了我,才免于连人带车栽倒的命运。庆幸的是,我的电动车旁边就是一家卖甑糕的小摊,摊主是一位年过五旬的阿姨,她看见我蹲在地上,跑来问我:“女子,你咋啦?要不要帮你叫人?”她的声音里带着关中口音特有的关切和直爽。
我望着她身后那口锅,喉咙干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我可能是低血糖犯了,麻烦给我来一份甑糕。”
她闻言,二话不说转身便去盛甑糕。那一勺糯米上面盖了厚厚一层红枣,几乎要溢出碗沿。
“娃,赶紧吃!”她将碗和筷子一并递到我面前。
我伸手去接,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连筷子都拿不稳。那碗甑糕在我手中仿佛有千斤重,我几次试图夹起一块,却总是徒劳。摊主阿姨见状,将抹布往锅边一搭,不由分说从我手中接过碗去。她动作麻利地夹起一块红枣,递到我嘴边:“张口。”
我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张开了嘴。红枣的甜味立刻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混着糯米的香软,竟让我鼻头一酸。她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喂我,时而夹红枣,时而舀糯米,动作不紧不慢,恰到好处。
甑糕,我是向来不爱的,总觉得太过甜腻。可那一碗,却吃得我几乎要落下泪来。红枣的甜味里带着些许微酸,糯米的香气中又透着质朴的温暖。每一口都像是在填补我体内急速流失的能量,又像是在抚平方才的惊惶。
阳光照在摊主阿姨的脸上,我看见她眼角细密的皱纹,和那双粗糙却温暖的手。她喂我吃甑糕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生病,母亲也是这样一勺一勺地喂我喝粥。成年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照料过我了。
“好些了没?”她问,声音轻轻的。
我点点头,感觉力气正一点点回到身体里。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发生的小小插曲。只有我和她,还有那一碗见底的甑糕,知道方才的危急与温情。
后来我常常去买她的甑糕。她总是记得多给我加些红枣,而我也渐渐爱上了这种曾认为过于甜腻的食物。每一口甑糕,都让我想起那个险些晕倒的中午,想起那双喂我吃饭的手,想起人与人之间最本真的关怀。
城市很大,我们都很渺小。但总有一些瞬间,一些微不足道的善意,能让这个城市变得温暖起来。就像那一碗甑糕,甜得恰到好处,暖得沁人心脾。
如今每当我路过那个街角,总会不自觉地放慢速度。有时她在,有时不在。但我知道,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总有一碗热腾腾的甑糕,等待着下一个需要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