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就喜欢随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几间窑洞、泥土气息、宽阔的玉米地和傍晚搬着小板凳在门口聊天玩乐的场景就是小时候的全世界。
从房子往后走,被田埂围住的那些地方,就是童年。三月开春,外公就要开始忙碌,春天没有书上说的暖和,我只晓得出去还需套上毛衣。每天太阳还没有探头,外公就踏着日光与星辰交接的天际到玉米地里,他总是习惯戴着一顶有残缺的草帽,穿一件单薄的衬衣,他和他的锄头一样朴实坚硬,好像能把所有的风霜隔绝。外公用镐挖出小土坑,我就跟在他后面撒种,刨一个,撒一个,明明用脚尖就能把土盖好,我却偏要蹦几下,用幼稚的行动表达着不想干农活的抗议。种下的种子,却不是每一颗都能结出果实,异坏苗都要拔掉。就这些事儿,把外公每天都“困”在田里,消耗了半辈子,他却总是很乐意。
夏天,玉米长得比我高了一倍。外公很高兴,鲜亮的绿色,显示着它们很健康,在太阳晒得快融化的天气里,也给我们带来丝丝凉意的慰藉。但外公闲不住,因杂草横生,要去田里锄草,我也执意跟去。不一会儿,蚊虫和杂草就让我感觉瘙痒,外公往那里站一下午都不吭声,我看着他被太阳热出的汗水滴在田里。
我问外公:“为什么种玉米?”
外公用手拨开玉米杆,说:“因为玉米地里可以种出月亮”。
微风十月,绿油油的杆叶染上了澄黄,颗颗饱满的玉米向外展示它的漂亮。这时候最忙。我和外公背着竹筐去掰玉米,每到傍晚,我早就累得躺在田埂上看夕阳,在一片橘黄色蔓延里,看着外公弯腰拾玉米。我对外公大喊:“外公快看,天是玉米地的色。”外公摘下草帽,笑了,手里还抱着玉米。
那边是缕缕炊烟家飘香,这边是金黄玉米丰收地。一直到晚上,月光明亮地洒下,外公把竹筐和玉米堆在一边,跟着我一起坐在田埂上,他看着堆成小山的玉米上的月亮笑了起来,说:“外公没骗你,玉米地种得出月亮。”我顺着玉米秆往上望,一轮明月挂在山坡顶上,我也笑了。
后来晒好的玉米和芯堆满了院落,过年时的月亮圆了一圈,来年又种上了玉米。直到很久后我才知道,原来外公从年头忙到年尾种的是团圆。
外公走后,玉米地也已经变成了红彤彤的樱桃园。只是在某一个微风吹拂的傍晚,我好像又闻到了孩童时的玉米甜香。抬头看,却只看见玉米地里种出来的月亮明晃晃地照耀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