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就立夏了,但温度总提不起精神,权家河社区的半坡上,菜农们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鲜菜。风总安静不下来,吹走了云、吹起了沙,吹动着一年也落不尽的法国梧桐。五一假期显得格外难熬,听说打新冠疫苗前后几天不能喝酒、沙尘暴一路南下吹到了榆林、高速路堵得水泄不通、猪肉价格还会回到十元时代……,三五一群的中老年人围坐在玲玲商店或保顺商店门口谈论着、调侃着,也会有某人像演说家似得站在树下夹着烧到过滤嘴的“美猴”高谈阔论美国的疫情或复杂的国际形势。六点的天就黑下了,街道、公园和商店门口被塬上溢出的寒气撞了个满怀,青灯下只剩不厌其烦的风和饥肠辘辘的狗。
六月五日芒种,气温还是忽高忽低不稳定。下了几场雨,但邻家的菜园子还是要坚持每天浇一次从下水道里收集来的水,用那种农夫山泉5L的桶,用手提或肩挑,来来回回要跑七八趟。肉价在端午的前天涨了2元,戴叔坐在马扎上用手杖指着三轮车骂建民,给爷把排骨全卸了。每每过节,总会有陌生的面孔和叫不上名的邻居回到这里探望父母或亲人,不一样的气色装点或充斥着安宁的小区,认识或不认识的对视都充满了温度,而那娇艳、含蓄的笑脸像昙花,一笑而过。平淡而宁静是小区的永恒,偶尔的波澜都会为人们带来欣喜。从西安来了一队影视拍摄组,走街串巷亲近着居民,之后把俱乐部后院的二层窑楼恢复到八十年代的模样,再之后举行了烧香拜佛的开机仪式。每个人都有当群众演员的机会,一次50元。香香姐说走几步就挣50块钱,那就走几步吧,结果从上午走到了下午。
权家河煤矿曾是澄合矿区文化最为交集的地方,天南海北的方言、风俗和礼仪交融交织在一起,矿区内外、沟沟叉叉都有人头攒动的身影。尤其那个节啊,过得那个幸福、那个隆重,从这里走出去的人们,一辈子也忘不掉。忽然想起40年前我可爱的熊大爷,他是江西樟树人,有文化、懂礼仪,拿手的毛笔字总会把硫磺沟的家家户户的迎春门框贴个齐整、漂亮;我的熊大娘更是一手好厨艺,每个大年初二,爸妈都会领着我们姐弟四人和四川籍的刘叔全家到熊大爷家“赴宴”。那时的两块钱的压岁钱能让我花到正月十五还有结余。
七月七日是小暑,天真的热了,风里带着烧焦的味道把天吹得湛蓝湛蓝的。见怪不怪的雨总会下到了一步之遥的地方,凉风吹来,又是三五一群的人们围坐在坡头,点一根去年秋天编好干透了的蒿草,畅谈着今天或昨天或去年或三四十年前。
逮蝎子算是矿区部分居民的一份收入。太阳还没落山,大多逮蝎子的人聚集在楼头,大桶的凉白开满了又满,防虫叮咬的厚衣服还散发着太阳的味道,抬头看一眼再看一眼天,再深吸几口烟,咳两声,出发了。听说过因逮蝎子掉入深井死亡或从土埝掉下摔伤的事情,但蝎子的价格从清明后的一斤450元涨到入伏后的600元,无不激励着大家铤而走险。小暑天的夜没有什么深与不深,街上没人了就算夜深吧。门窗对流着白天的余温让人难以入睡,半睡半醒间听到楼下有摩托熄火的声音和片刻谈话,他们平安回来了。清晨的风很凉爽,楼头早已聚集了很多人,瓶瓶罐罐排成长队,像小时候爆米花的场景。有人逮了一斤多,人群中顿时哗然,有惊叹、有羡慕、有沉默,只有手里的红票子知道“月黑风高杀人夜”的滋味。
战友的父亲去世了,他家住在小区的最后一栋楼上。来的人不算多,丧葬所需的一切事宜和劳力都可以用钱打点,孝子们听由司仪的号令,跪一跪、拜一拜,越发的简单。这些年,小区的老人走了不少了,但也又增添了不少,但居民的总量还是下降了。父辈们总也有操不完的心,把不愿影响孩子们的生活说成自在,把平时的头疼脑热归结成自己老了,把省吃俭用的大部分钱塞给孙子当做幸福。而那些儿子们、孙子们有几个像儿子、孙子。
在商洛学习了一周。坐在玲玲姐商店门前,没人问我一周去哪了,还是烟熏火燎的蒿草味儿和着垃圾桶淡淡发酸的西瓜皮味儿被柳家垣淌下的时凉时热的风轻拂着,谈着疫苗、疫情和马上到来的秋天。
8月7日,周六,立秋。气温跟往常一样,只是多了一些雨水、孙子和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