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总摆着只粗陶花盆，是在巷口花摊淘的。釉色不均匀，半边泛着浅褐，半边晕着米白，像被岁月揉过的纸。里头种着株常春藤，刚来时不过两截细枝，叶片蜷着，像没睡醒的孩子。

我不爱养花，却总记得给它浇水。清晨洗漱时，接杯温水沿盆边慢慢浇下去，看着水珠渗进土里，在陶壁上留下浅浅的湿痕。有时阳光斜斜照进来，叶片上的绒毛会沾着细碎的光，风一吹，影子就在窗台的旧书上晃。那本书是多年前读的诗集，书页边缘卷了角，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是去年秋天在公园捡的，如今叶脉仍清晰，像谁在纸上画的细线。

有次外出旅行一周，回来时见常春藤蔫了大半，叶片发脆，垂在盆外。我慌慌地浇水，蹲在窗台边看了许久。夜里竟梦见它活了，藤蔓绕着窗台爬，叶片间开了细碎的白花，落在诗集上，染得纸页泛着淡香。晨起再看，竟真有片新叶冒了尖，嫩得像滴绿。

后来渐渐发现，这株常春藤成了日子里的刻度。春日里，它的藤蔓会悄悄绕着窗台的铁栏杆转，每多一圈，窗外的梧桐就多冒几片新叶；夏日雷雨天，它的叶片会垂着水珠，映着远处楼顶的云，像把碎镜子；秋日里，它偶尔会掉几片老叶，落在诗集上，和那片银杏叶凑在一起，像两个季节在说话；冬日天寒，它长得慢了，叶片却更绿，隔着玻璃窗看出去，倒成了灰蒙天色里最亮的一笔。

有时伏案久了，抬头便看见它。叶片在风里轻轻晃，影子落在稿纸上，把未写完的句子都染得软了些。忽然就明白，日子未必需要轰轰烈烈，就像这窗台上的时光，不过是一杯水、一缕光、一片慢慢生长的叶，却在不经意间，把寻常的朝暮，都酿成了安稳的甜。

昨夜下了场小雨，今早开窗时，竟闻见淡淡的土腥味，混着常春藤的清浅气息。伸手摸了摸新抽的叶芽，指尖沾了点潮气——原来时光从来不是悄无声息的，它就藏在这叶片的脉络里，藏在花盆的细纹里，藏在每一个愿意停下来，看看窗台上风景的清晨与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