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斌叔

〇卫建宏

 

甲斌叔是我初中时的数学老师,因为我们是一个村子的,父亲和他关系比较要好,自从我记事起就叫他甲斌叔,上学之后也一直没有勇气改叫他老师。他是我人生中遇到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引路人,他的言传身教对我产生积极影响。

甲斌叔家的成分不好,在文革期间受到过冲击,特别是他的母亲作为“地主婆”曾经受到过批斗,他们兄弟姊妹在年轻时期承受巨大压力,甚至一度连对象都找不到。所以,他平时做任何事情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从来不会大声说话,更不会与人红脸起争执,让人感觉到他始终是在夹着尾巴做人。

甲斌叔大半辈子都在贾曲中学当老师。从普通教师一直干到校长,直至退休。他的数学教得特别好,在老家那一带颇有名气。他一直奋战在教学一线,即便后来当了教务主任、校长,还是亲自备课、上课,批改作业。

我上初三那年,他已经当上教务主任,还兼代我们班的数学课。在初级中学,毕业班是学校最重视的年级,因为每年县上和乡上都要评比中考成绩和毕业班的升学率,学校一般都会安排最优质的师资代毕业班的课,甲斌叔从来也只代毕业班的课程。所以,初三一开学,甲斌叔就接手我们班数学课的教学任务。

甲斌叔讲课不带教材和教案,每一节课的知识点、重点和例题对他来讲似乎都是信手拈来,想到哪里就能讲到哪里,哪里有问题就能解决哪里的问题,重点突出,条理清晰,逻辑顺畅,尽管他说话语速比较慢,但表达思想准确。甲斌叔每每讲完新课,就会在黑板上出练习题,让同学们巩固所学的知识。课后还会布置作业,第二节上课时再例行检查。初三总复习阶段,他每天下午都会在教室后面出满满一黑板复习题,然后在第二天上课时进行讲解纠错,再复习当堂安排的内容。

那时,我担任班上的学习委员,每天下课后要把同学们的作业本收起来,交到老师办公室。第二天赶在上课前,又去老师办公室把批改过的作业本抱回来发放。甲斌叔从来都没有耽误过批改作业。可想他每天上完课之后,得投入多少时间和精力去备课和批改作业上啊!

我上学时,各科成绩都比较好。到了初中,主观上还是比较喜欢语文课,对数学课的兴趣不怎么浓厚。对于数学课上老师讲授的知识点,在我掌握的前提下,对于有难度的题目却不太愿意下更多的功夫去钻研。在总复习阶段,甲斌叔每天在教室后面黑板上出的复习题,我大多数都能做完,但是遇到有难度的就会绕着走。对此,甲斌叔曾经激励我要有勇气啃“硬骨头”。

那年中考,我们在填报志愿时,第一志愿填报的是“初中专”。随后,在与同村的一个同班同学讨论分析后,感觉到蒲城那么大的县,“初中专”学校仅录取30余名,“初中师”学校也只录取60余名,恐怕考“初中专”比考“初中师”的难度要大得多。于是,我们俩一起去找甲斌叔,阐明理由,想把已经填报的志愿改换成“初中师”,甲斌叔二话没说就满足了我们的要求。那年,我们俩双双上榜。

甲斌叔不仅数学课讲得好,而且粉笔字和毛笔字也写得非常漂亮。学校的黑板报许多时候都是由他负责更换。生产队的黑板报、宣传栏等基本上也成他的“专利”。退休之后,农村谁家有个红白喜事,礼簿上记的、门上墙上贴的,都出自甲斌叔之手。父亲去世时,他还亲自动笔给父亲撰写祭文,并在追悼会上致悼词。有人说,甲斌叔的字写得中规中矩,放不开,这恐怕与他的成长经历和所形成的性格有关系,我后来写字受他的影响也不小。

我参加工作之后,甲斌叔一直都关心我的成长进步,逢年过节都要来我家坐一坐,聊聊天。我每每回老家,也是有事没事都要去他家看看。特别是我工作学习上取得一些成绩和进步时,就最想与他分享喜悦。我工作20年之后,有一年春节又与甲斌叔坐在一起,他津津乐道,那年我中考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中师,每门课程的得分竟然都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我不由得心里暖烘烘的。

五六年前,本家的一个哥哥开车拉着甲斌叔来澄县看我,我非常感动。那天,我陪着他们吃澄城县的羊肉泡馍、旋面和麦子泡,参观尧头窑景区、澄城县博物馆,给他介绍我工作单位的生产经营和文化建设等情况。甲斌叔非常开心,也为我能够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而赞叹不已。在尧头窑景区,我们三人合拍了一张非常珍贵的照片作为纪念。

回去以后,按照他儿子的安排,甲斌叔和老伴住进县城。不久,母亲也跟着我们来到矿区,逢年过节我们回老家就少了,常常是来去匆匆,与甲斌叔相互走动的机会也就少了。有一阵子,听说甲斌叔身体状况不太好,他已经无法给家里有红白喜事的乡邻书写对联、登记礼簿了,心中就一直想着探望一下他。因为工作忙碌,终究没能成行,直到他突然去世,也便成了我人生永久的遗憾。

甲斌叔去世已经三四年了,每每回到老家,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令人顿感伤怀。斯人已去,再也无法目睹他的音容笑貌,可是他对我根深蒂固的影响却始终激励着我珍惜人生,懂得感恩,永远做一名不断拼搏进取、追求进步的人。

甲斌叔,我会永远怀念您。(直属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