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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5-06-11     作者:张新红     来源:销售分公司     【字体: 】     浏览次数:

在澄城县工作已经有些时日了。闲暇时,我总爱去看看县城东大街文化馆院内的精进寺塔。这座塔打从唐朝肃宗年间就立在这儿,一千多年的风雨,把它打磨成了岁月的忠实守望者。每次来,都像是赴一场老友的约会,心里头满是亲切和安稳。

一走进文化馆,精进寺塔那高耸的身姿就直直地映入眼帘。九级的塔身,方方正正,透着股沉稳劲儿,仿佛在告诉世人,什么叫历经沧桑后的笃定。第一层比其他层都要高些,壁厚2.2米,像是宽厚的肩膀,稳稳地扛起了整座塔的重量。每层的四个角上,都挂着风铃,微风一吹,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悠悠地飘了出来,清脆又悦耳。澄城的文脉,恰似塔檐垂落的铜铃,在时光里摇出绵长的回响。这声音混着春日的暖阳,让人恍然听见唐代的驼铃穿越丝路而来——澄城自古便是关中通往陕北的要道,丝绸之路上的驼队曾在此歇脚,西域的胡笳声与中原的钟鼓乐,或许就在这塔下交融成独特的韵律。

我绕着塔踱步,眼睛一刻也没闲着。塔身的砖,一块紧挨着一块,排列得整整齐齐,像是在诉说着当年匠人们的用心和执着。有些地方,砖面已经被岁月侵蚀得有些斑驳,可这反倒让塔多了些历史的厚重感。指尖抚过砖面的沟壑,忽然想起澄城尧头窑的黑瓷。那些在黄土窑火中淬炼千年的黑釉陶,表面也布满了岁月的冰裂纹,粗犷中藏着细腻,古朴里透着灵性。精进寺塔的青砖与尧头窑的黑瓷,恰似一对孪生兄弟,共同守护着澄城人骨子里的坚韧与浪漫。

再抬头看向塔顶,铁刹直插云霄,相轮完好无损,在太阳的照耀下闪着光。刹座是仰覆莲瓣形,雕刻得极为精致,每一片花瓣都像是活的,在微风中轻轻颤动。这让我想起澄城刺绣里的莲纹——巧手绣娘用彩线勾勒出的莲花,总是饱含着对美好生活的祈愿。塔顶的莲瓣与民间刺绣遥相呼应,一个在高处俯瞰人间,一个在针线间流转温情,皆是澄城人对善美最质朴的表达。

这时,一阵稍大些的风吹过来,风铃的声音瞬间热闹了起来,像一群活泼的孩子在欢快地嬉闹。我闭上眼睛,静静地聆听着,那声音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一会儿急促,一会儿舒缓。恍惚间,竟与澄城水盆羊肉的吆喝声重叠——清晨的街巷里,店家扯开嗓子喊出水盆——羊肉——”,悠长的尾音穿过青砖灰瓦,唤醒整座城的烟火气。风铃的清响与市井的喧闹,一雅一俗,共同谱写出澄城独有的生活乐章,而当风掠过塔下的槐树林,沙沙声与铃音交织,又让人想起澄城古戏里的唱腔,婉转中带着秦地特有的苍凉。

塔的周围,有几棵老树,枝繁叶茂,像忠诚的卫士,默默守护着这座古老的塔。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和着风铃的声音,交织成一首别样的交响曲。树下的空地上,偶尔能遇见练杆秤的手艺人。那些打磨得光滑的秤杆,缀着黄铜秤砣,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手艺人眯着眼校准刻度,专注的神情,恰似千年前建造精进寺塔的工匠。澄城人对手艺的坚守,就藏在这杆秤的毫厘之间,藏在塔砖的榫卯之中。不远处,还有老人用澄城方言讲古,从周代芮国诸侯在此会盟,到李自成大军路过城墙下,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往事,随着方言的韵律流淌而出。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塔,看着风铃,看着周围的一切。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让人浑身都懒洋洋的。忽然想起《澄合矿工》副刊的精进风铃版面。那些沾满煤灰的手写下的文字,那些记录矿区生活的诗篇,不正像此刻塔檐下的风铃吗?它们不张扬,却用最真实的声音,诉说着澄城人的酸甜苦辣。记得第一次在版面上读到文学爱好者写的诗:巷道深处的光/是煤块燃烧前的梦,那一刻,仿佛看见无数个澄城人,在平凡的岗位上,用汗水浇灌着生活的诗意。

这座精进寺塔,还有这塔上的风铃,就像是岁月的使者。它们见证了朝代的更替,目睹了人间的悲欢离合,却依然保持着那份宁静与从容。在它们面前,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也明白了生活中的起起落落,不过是岁月长河里的一朵朵小浪花。澄城的文化底蕴,何尝不是如此?从周代芮国遗址出土的青铜器,到明清时期的魏长城遗迹;从民间社火里的血故事表演,到澄城土织布的经纬交错,每一处古迹、每一项技艺,都像风铃的一次轻响,将历史的余韵传递到今天,澄城人的精神如同塔下的澽水河,看似平静,却始终奔涌向前。

太阳渐渐西斜,余晖洒在精进寺塔上,给它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是在跟我道别。我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一眼这座熟悉的塔,然后慢慢地转身离开。在回去的路上,那风铃的声音还在我的脑海里回响,久久不散。它不仅是塔的声音,更是澄城的声音——是古窑的炉火在呼啸,是丝路的驼铃在摇曳,是矿工的号子在回荡,是每一个澄城人对这片土地最深沉的热爱。这份热爱,藏在尧头窑的陶土里,绣在妇女的针线间,写在矿工的诗篇中,更凝固在精进寺塔千年不倒的脊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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