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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5-03-07     作者:党前     来源:销售分公司     【字体: 】     浏览次数:

清晨推窗时,檐角的冰棱正滴下第一颗水珠。这滴晶莹的坠落,如同惊蛰的第一声雷鸣,在青石板上叩响季节更迭的密码。整座城池尚在料峭寒意里打着呵欠,墙角却已有青苔偷偷绣出绒边,像是大地提前铺陈的翡翠绒毯。

解冻的泥土最先传递春讯。护城河畔的垂柳还披着灰褐旧袍,根系深处的汁液却开始汩汩流动。农人赤脚踩进菜畦,铁锹翻起的土块里蜷着苏醒的蚯蚓,湿润的土腥气裹着地热蒸腾,惊飞了枯草丛中的鹡鸰鸟。老茶客们捧着紫砂壶蹲在田埂,看新韭破土时卷着嫩黄尖角,便知该准备明前茶的竹篓了。

柳色变化是天然的节气钟。初始不过枝条泛起朦胧青雾,待南风连吹三日,千万颗芽苞便齐刷刷挣开鳞甲。细看那些新叶,外层裹着淡金薄膜,内里翡翠色呼之欲出,恰似襁褓中婴儿攥紧的拳头。晨雾里望去,整排柳树恍若浮动的碧烟,令送货的脚夫都忍不住卸下扁担,折根柳枝削成哨子。

城里最先热闹的是纸鸢铺子。竹篾在匠人指间弯折成燕尾蝶翼,桃花纸浸过桐油后透着朝霞色。孩童们攥着铜板挤在摊前,待那只金鱼纸鸢刚系上红穗子,便迫不及待地冲向城墙根的空地。此时天空尚显寂寥,零星的纸鸢载着铜铃声扶摇直上,倒像是替未归的燕子先探了探路。

雨是春天最温柔的访客。不似夏雨的暴烈,更无秋雨的萧瑟,细密雨丝织就的帘幕里,连瓦当滴水都带着韵律。老药铺门前的石臼积了半盏雨水,几片早落的樱瓣浮在青瓷色的水面,引得过路书生驻足摹画。巷尾酒坊适时搬出"春酿"招牌,新启封的酒坛飘出淡淡梨花香气,与邻家蒸青团的艾草味在雨雾里缠绵。

最动人的春色总在寻常巷陌。阿婆坐在门槛拣选枸杞芽,竹匾里碧玉般的嫩尖还沾着晨露;铁匠铺风箱声变得轻快,火星溅在潮湿空气里,瞬间开出橙红的花;就连衙门石狮子的爪缝间,都钻出了倔强的蒲公英。货郎担子里的货品悄悄换了季,木槿花粉代替了冻疮膏,薄荷脑油挨着新制的竹夫人,叮当铜铃摇醒午睡的狸猫。

待到玉兰树擎起满枝灯盏,春天才算真正站稳了脚跟。这些先花后叶的大家闺秀,把积蓄一冬的月光都酿成了芬芳。夜幕初临时分,整条东大街都浸在清冷的甜香里,打更人敲着梆子走过,忍不住仰头轻叹:"这哪是开花,分明是碎了满天的白玉瓷器。"

春江水暖的消息,总由渔人最先知晓。晨雾未散时,乌篷船已载着鸬鹚出港,竹篙点破的水面下,可见成群银鱼游弋如云影。浣衣妇人们蹲在埠头,看柳絮落进涟漪,便想起该拆换冬衣里的棉絮。不知谁家的新妇晾出红绿被面,绸缎上的百子图随风轻晃,倒比岸边的桃李更显鲜艳。

在这万物萌动的时节,连时光都变得慷慨。城隍庙前的说书人特意添了"游春"新篇,茶馆跑堂给常客多续半壶热水,私塾先生也默许蒙童们午后打盹。卖花妪的竹篮日日不同:先是带霜的蜡梅,接着是含露的山茶,待插满野杏花时,西郊的梨园就该白成雪海了。

暮色中的炊烟总裹着春鲜滋味。香椿芽炒蛋的金黄,荠菜豆腐羹的素白,腌笃鲜里浮沉的春笋块,家家灶火都炼着时令的精华。饭后的闲话会移到天井,妇人就着月光纳鞋底,忽有流萤从韭菜畦里升起,惹得孩子们举着蒲扇追出院门。

这样的夜晚,连梦境都沾着草木汁液的清甜。瓦当上的夜露慢慢凝聚,悄然滑入墙根苔藓的怀抱,而桃树枝头的蓓蕾,又悄悄胀大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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